那个神秘的女人确实病了。 小哑巴翻窗进去的时候,发现她正满脸痛苦地倒在床上,脸色青青白白,懒怠动弹。 即便如此,她身上仍是有种病态之美,引人入胜。 小哑巴仔仔细细地将她周身观察了一番,心中不由感叹,这个女人当真漂亮! 神秘女人本来赶小哑巴出去,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凡小哑巴问她什么,她都无力地摇头不语。 小哑巴也不多问了,干脆把她所有的举动身体变化都记了下来,大大方方地开门出去了。 她想那女人也没有力气来锁门,便自己在外面将门插上了。 小哑巴跑去一五一十地告诉老宫女。 老宫女抚着黑猫道:“这个病也不甚稀奇,许多冷宫里的娘娘都得过这种病。你看看宫里有没有认识的宫女,托她们替你问个药方抓些药回来便好了。” 抓药要钱,问药方还是其次。 小哑巴即便托了小豆腐要来了药方,可是到抓药这一项仍是犯了难。 小哑巴没有钱,她在冷宫里吃穿用度都是由尚食、尚服局供给,至于月饷有限得很,自己偶尔购置些东西还要左抠右抠。 本来宫女的月饷就低,加之她在冷宫里做事,只算得个名义上的宫女,哪里会有充裕的钱饷? 可是她在那女人的房间里已经搜了个底朝天,连半个铜板都没有搜出来。 冷宫里的娘娘们,除了那个闷葫芦娘娘,其她人都是穷的就剩一身衣服了。 但若不抓药来,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死吗? 小哑巴急了半日,最后大着胆子去求尚宫女史准许她去御医院取些药来。 结果被尚宫娘娘用藤条打了出来,尚宫们怒不可遏:“自古以来,就没有冷宫中的娘娘病了来御医院抓药的道理!你若不安分守己,仔细你自己的脑袋!” 最后的最后,小豆腐出钱帮那个女人抓了药。 小豆腐比小哑巴大半岁,那年已经十四了。 她留在五公主殿里,所以月饷比小哑巴多两倍。 如今年纪大了,却出落得越来越漂亮。 只是因为年龄不够,尚只能在下面做事,还未曾在五公主面前露过脸。 而五公主自从把小哑巴赶出公主殿之后,心中畅快了许多,对于当时是不是还有个自始自终低着头匍匐在地的小豆腐压根就不记得了。 教导小豆腐的宫女们都叹息道:“只要你能在五公主面前露脸,就有机会让皇上看见。只要让皇上看见,那你定是要作娘娘的!”那些宫女不是年老色衰,就是样貌平平,她们满心期盼着小豆腐做了娘娘可以沾些光耀,所以个个都对她关怀备至。 小豆腐进宫到现在,除了那天同小哑巴一起被至尊宝欺负时受了些惊吓,还没有受过多少委屈。 她待在那些宫女身旁,整天耳濡目染,自己也认定自己必然是要做娘娘的。 五公主殿下自始自终没有见过小豆腐,对于给小宫女取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执事宫女心高气傲,整日忙着讨好五公主,根本懒得费神为一个小宫女想名字,便吩咐给其他年长的宫女。 推来推去,推到最后,还是宫女姐姐给小豆腐取了个名字,叫做云蕊。 小哑巴对这个名字羡慕了好半天,然后拿着云蕊的钱,托付那位替闷葫芦娘娘拿活计出去卖的太监抓了几付药回来,煎熬给那个女人吃。 云蕊告诉小哑巴,那个女人的病是气胀,一定要多同她说话才好。小哑巴心道我同她说话,她只会摇头,她这个气胀病,怕是治不好了。 小哑巴嘴上那么说,等回到冷宫之后,仍是认认真真地煎熬汤药送去给那个女人喝。 那女人虽然气虚,但咬紧了牙就是不肯喝。 小哑巴无奈,只好又去求助于老宫女。 老宫女眯眼道:“你去骗她说是上面下赐的毒药,她就会乖乖地喝了。” 小哑巴听了这话将信将疑,谁料经她一骗,那女人果然直起身来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小哑巴惊奇,心道这女人救命的药不肯吃,却愿意吃死药,这世上果然有主动求死的人! 她未曾体会过那种登高跌重的滋味,固然不能理解冷宫中娘娘们的心情。 她不知晓在她来之前,这种主动求死的娘娘,老宫女已见得多了。 女人吃了药之后,昏昏沉沉睡去。 小哑巴舒了口气,刚迈出门,便看见老宫女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 自从小哑巴来了之后,老宫女整日哼哼唧唧、戚戚唉唉,连路都不愿走,每日让小哑巴为她锤腿时,便哀叹道:“老了,不中用,腿脚都不听使唤喽!”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该由你跑腿了! 小哑巴想起此事,再对照眼前之景,心道她哪里是腿脚不听使唤,这般步履如飞,只怕现在让她爬树上墙都不成问题。 她扭头一看,立时明白了老宫女恢复活力、步履矫健的原因。 一个宛如九天仙女下凡的美貌女子端立在冷宫门前。那女子看来不过二八年华,一身纤衣素服,不着铅尘脂粉,却都能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哑巴生平还从未没有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相比起来,小豆腐云蕊可差远了。 她看着那女子眼眸一抬,往她这边看过来,顿时面红眼热,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老宫女已经匍匐在地,高声呼道:“奴婢拜见医官大人!” 小哑巴一愣,心道莫非自己听错了? 医官不通常都是男人吗? 这个女子怎么会……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已经触怒了那女医官身后的一干女官宫女。 一个女副官怒道:“你是何人?见了医官大人为何不行礼?!” 小哑巴被吓住,双膝一瘫,跪倒在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女医官轻声开口,温润如春日丝雨,一滴一滴洒在小哑巴的心田上,甘之如饴。 “我听云蕊说后宫有个娘娘病了,所以过来看看。请问那位娘娘现在在何处?” 老宫女满脸激动,笑容都扭曲了,跪地匍匐道:“不过小疾而已,何须劳烦大人您特地来一趟啊?” 那女医官淡淡一笑,仍是用轻轻柔柔的语气道:“身为医官,我平日也没有什么大事。既然听见了,过来看病人本该是我分内之事。”她说罢转身吩咐身后的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把针药箱给那个小宫女,想必她就是云蕊口中所说的人了。” 女副官满脸不快地将药箱交给哆哆嗦嗦走上前来的小哑巴。 小哑巴一想到自己要和这位美貌女医官一同去给那个女人看病,心中激动,脸露万丈荣光。 女副官见她长相平平,一脸笑,心中不喜,待开口,奈何女医官已经随小哑巴往那女人房中去了。 之前小哑巴盯着女医官看直了眼时,女副官便满心不快。 虽然这位女医官年纪尚浅,却连五公主都敬重相待,她不过一个冷宫中的奴婢,连宫女都勉勉强强算是有个名份,却敢公然对女医官视! 她心中揣度了半日,方把“意”改成“视”。 简直是狗胆包天! 她看着小哑巴满脸花痴状地随同女医官出来,心中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自己眼里能喷出火射出刀子来,戳她七八刀,看她还敢不敢造次了。 她如此一想,心中才舒缓了许多。 女医官款步走到门口,将一张药方交给女副官,道:“看来并不是气胀病而已,因为心情郁结,七情凝结在心,所以阴阳不调。我刚才已经为她施用了针刺,你过半个时辰去御药房先抓三副药来给这个小宫女。” 女副官一听自己还要来见小哑巴,心中憋气,道:“是!” 女医官又吩咐道:“若是让这个小宫女自己去抓药,御药房是断不会肯给。所以日后你也不可以推脱,亲自抓药送过来,直到那位娘娘病情好转。” 女副官心事被她说中,吓了一跳,忙恭恭敬敬地答应道:“奴婢明白,一定照做!” 美貌医官微颔首,步不染尘地去了。 一干人都忙跟了上去。 女副官扭头看见小哑巴仍是迷迷朦朦地睁着一双眼睛目视美貌医官的身影,心中大怒,对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想到日后还要多见几次这张脸孔,心情骤坏,甩袖离去。 老宫女见她们走得远了,扭脸看见小哑巴一副陶醉之色,不由叹息道:“以前只是听说,没想到如今真亲眼见到这种人呵!” 小哑巴点头称是,道:“果然是天仙下凡!” 老宫女气结,用手戳她头道:“我说的是你!以前也只是听人说,宫女因为宫中生活寂寞,所有一干喜好女风的人,你果然就是有传说中的磨镜之癖。” 小哑巴一时愣住,不理解那四字之意。半日才手指自己,反问道:“你方才说我?” 老宫女自从那美貌女医官离开后,便又恢复往日颓然之色,点头道:“你看你看见那个女子,眼睛都直了,分明是有这个癖好,喜爱女风。你好好想想,你可否看见美貌女子便满心激动的毛病?” 小哑巴歪头想了半日,似乎小豆腐云蕊、神秘女人,还有那个美貌医官都是貌美女子。 故自己另眼相待,愿与之接触。 她想通了此节,顿时沉下脸来,当日那个德高望重的老宫女说的“不许同任何女人行之事”,原来指的就是她! 那老宫女似乎还嫌对她刺激不足,又道:“你知道那个女医官是谁吗?” 小哑巴摇头。她自幼被赶来冷宫,怎么会知道宫中的人物事情。 老宫女道:“她便是专门指派照顾五公主的医官。本来依照我朝立法,是没有女医官的,但是五公主金口一开,皇上开了特例,专门命她为五公主治病。” 小哑巴立刻又直了眼,这次是被吓的。 老宫女续道:“所以,这位女医官与众不同,比太医院的太医们还要尊贵,是轻易得罪不得的!” 小哑巴苦了脸,心道,不知道这个磨镜之癖,能不能请那个美貌医官来医治?!